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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4 RIVIVE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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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4 RIVIVE

我們罪孽的動物園汙穢不堪。

——你恐懼嗎?

莉迪亞擦著頭發走出浴室,這套公寓裏她最喜歡這間裝成全黑的浴室,所以毛巾都選黑色鑲銀邊,唯獨四腳落地的覆古浴缸是純白,被黑如鴉毛的釉面陶地磚一襯,簡直有點血淋淋的反差美。有時候她塗上死海泥面膜往浴缸裏一躺,自覺很像默片電影海報。大多數人見了都倒吸一口涼氣,覺得這女孩子品味堪憂。唯獨蕭攖虹會十分誇張地笑。

第一次來她家裏他就笑,“呵,這地方好。”小公寓其實不大,臥室連著客廳,坐臥不明,所以整間裝修成黑色,面積反倒寬闊,顯得大方典雅,並不詭異。

看過浴室之後他皺皺眉,“可惜水龍頭太難看。”

為了他這句話,莉迪亞換掉了那只和黑底描金手繪彩色洗手盆配套的鍍金水龍頭。

浴巾裹在胸上,隨著細腰搖擺柔軟起伏,陰影婆娑,其實是非常美妙的一幕。可惜房間裏唯一的男人看不見。

莉迪亞扔下毛巾,披上浴袍,用大梳子梳通一頭長發,走上兩級臺階到大床邊,坐下來摸摸他的臉。

他唔了一聲,沒有動,臉頰敷衍地擡起來蹭蹭,依舊埋在枕頭裏。烏紫細麻紗枕套上刺繡大朵黑色大麗花,襯得他一張臉雪白得有些異樣。他裸著身子睡得一塌糊塗,衣服全數扔在床邊毯上,被子只蓋到腰,由蝴蝶骨到腰眉流下來一道勾人的曲線,皮膚白得像冰。

莉迪亞看了他一會兒,翹起腿來檢查腳趾上的蔻丹,拿起指甲銼來修了修,又從床頭櫃上拿起香精,在耳後點了兩滴。百無聊賴地做完這些,她披散著頭發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撩開窗簾註視街景。

身後撲哧一聲輕笑,她回頭,表情乍怒乍喜,“你醒了?”

“你都忙活那麽半天了,能不醒麽。”

說著他伸個懶腰,在床上打了個滾,“幾點了,莉迪亞。”

看一眼細細手腕上洗澡也沒摘過的金蠔,她嘆口氣,“四點半,你要走了?”

“嗯,快了。”這樣說著,他又翻了個身,白皙膚色被深色床單襯得人魚似的閃閃發亮,撒嬌地伸出手,“過來,親一下。”

“臭美。”

“來啊,美女。”他嗤嗤笑,“來嘛,給我個抱抱。”

莉迪亞笑出聲來,“少犯賤。”還是嘴硬心軟地走過去,俯身吻他臉頰,“給你弄點吃的?”

他還沒回答,門鈴突然響了。莉迪亞起身到貓眼看了看,納悶蹙眉,“找哪位?”

門口的人低沈短促地答,“快遞。”

“別開門!”

莉迪亞吃驚地回頭,落在門柄上的手已經下意識擰開了鎖。砰一聲被推得退後幾步,房門上的安全鏈陡然繃緊,不知門外人用了多大力氣,連累門框要炸開似的吱呀響了一聲。不待她反應過來,一只手已經把螺絲鉆插進門和安全鏈之間縫隙,手上戴著灰色真皮手套,一撥就帶開了鎖扣。

莉迪亞驚中有亂地發現,那手套好像是個名牌。

對方大力推開門,門板驚天動地撞到墻上,莉迪亞又退後一步,床上的人也跳了起來。

螺絲鉆啪地扔到腳下,闖入者大步走進來,身材極其高大,面容卻清秀得不可言喻,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最顯眼是一頭短短銀發,襯著冰似的藍眼,整個人是滿天星塵落進了白雪皇後的宮殿,俊美得有點叫人感覺靈異。

這人的出場活像一出恐怖片,恐怖片卻不會良心發現到安排角色帥成這樣。

莉迪亞驚呼,“你是誰?幹什麽?我要叫管理員了!”

男人全套西裝,外面一件長風衣,穿得要多俊挺有多俊挺,冷冷掃她一眼,一眼就把浴袍下面玲瓏浮凸的好身材掃了個遍,也不開口,皺起眉。

他身後有人嘆了口氣,“螺絲鉆就是管理員借他的。”

莉迪亞覺得這聲音耳熟,細看是個修長金發少女,一身紫水晶色晚禮服,還搭著流蘇披肩,仿佛剛出晚宴。

兩個美女對視一眼,分別呆住,男人卻不管這些,大步進了房間,直奔床上,抓起來就是一拳,直接把人掀翻到床鋪另一頭。

莉迪亞尖叫一聲,回頭撲上去,不顧淩亂睡袍露出了大腿,抱住那大帥哥手臂不放,“住手,我要報警了!”

對方不耐煩一把搡開她,用力剛好,並沒摔倒,拎起床下的人來又是一拳,也不管他已經昏頭昏腦,直接從休憩區扔到客廳,砰一聲撞上小吧臺,破碎聲響成一片,整套巴卡拉水晶杯子全數碎在地上。他上前又是一腳,正踹在肚子上,被打的滾地葫蘆悶哼一聲,之後就站不起來。

不過三下子,幾秒鐘功夫,房間已經狼藉。

金發美女一撩裙擺,“奧爾丁,住手!”踩著細高跟紅底鞋小跑步沖上前,一把拉住莉迪亞,“抱歉,往後站,這事跟你沒關系。”小手袋裏順手拿出支票簿,“弄壞了什麽我賠。”一邊拽著男人用力拉開距離,“夠了!教訓人也沒你這樣的。”

男人氣咻咻地,“這孩子……這女人!”

“幹嘛!又沒嫖沒賭沒吸毒,不過是交個女朋友,你吵什麽!”她一瞥吃驚的莉迪亞,“還是校花級別的美女,也沒辱沒了小寶。”

莉迪亞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電光石火間突然想起一個名字,“亞爾賽特?”

金發美人又嘆口氣,“天啊,莉迪亞?斯派洛,你終於想起來了。”

莉迪亞去浴室換了衣裳,牛仔褲,大T恤,出來帶了家用藥箱,坐到抽抽嗒嗒的男孩身邊,伸手捏捏他鼻梁,“沒事,沒斷。”順手用棉球塞住他流血鼻孔,再拿藥棉替他擦臉。

亞爾賽特微笑,“很熟練啊。”

莉迪亞聳聳肩,“中學時做過橄欖球隊經理。”她示意男孩去換衣服,回頭看一眼遠遠坐在沙發盡頭的西裝帥哥,“你男友?”

亞爾賽特對男孩背影呶呶嘴,“他哥哥。”

莉迪亞意義不明地感嘆一聲,“天。”

男人平了平氣,走過來,“抱歉,斯派洛小姐,我叫奧爾丁,奧爾丁?蕭-諾西阿。”看見女孩對這名字毫無反應,他略微放松了一點,“我是雲寶的大哥,真遺憾在這種狀況下見面。”

莉迪亞微笑,“我倒沒什麽,不過你打他幹嘛?”

蕭攖城一口氣噎住,狠狠看她兩眼,“雲寶才十六歲!”

亞爾賽特扶額,“十五歲半。”

莉迪亞莫名其妙地問,“所以呢?”

“小姐,他還是高中學生。”

莉迪亞喃喃說:“我倒是不介意。”

“……你。”

亞爾賽特起身按住男友,“噓,好了,奧爾丁。”轉頭對莉迪亞賠笑,“我們找了他一夜,今晚有個家庭聚會,他本來不該缺席。”

莉迪亞點頭,“要喝點什麽?”從酒架的廢墟裏找出一瓶香檳,“真可惜,沒有杯子了。”

亞爾賽特嘆口氣,“我好像明白雲寶為什麽中意來你這兒了,莉迪亞。”

蕭攖虹穿好衣服,縮頭縮腦坐回亞爾賽特身邊,他自己衣服染了鼻血,穿了件莉迪亞的套頭衛衣和牛仔褲,衣服略寬,褲子略短,看上去可憐巴巴,非常好玩。

亞爾賽特扳過他臉來細看,嘴角裂了,眼圈烏青,鼻梁也腫著。

饒是這樣,仍然是個美貌的男孩子,小時候他就是一張精描細繪的娃娃臉,眉目長開之後更加飛揚,筆筆都是風流,破了相也是半張波提切利。

亞爾賽特看完,狠狠剜蕭攖城一眼,年輕的勳爵一激靈,頓時挺直肩背。

“有話不會好說,打成這樣,看你怎麽跟家裏交代。”

她輕聲說完,拉起蕭攖虹的手,對莉迪亞點點頭,“我們帶他回去。”

莉迪亞舉起酒瓶喝了口香檳,微笑,“我會被驅逐出境嗎,學姐?”

亞爾賽特奇怪地看她,“為什麽?當然不。”

莉迪亞用下頦指指蕭攖虹,“即使和軍方高官的小兒子上床?”

蕭攖城又開始咬牙,亞爾賽特把掌心放在他背上,回頭對這個口吻不羈的漂亮學妹微笑,“這是你的公寓,不是嗎?是小寶來你的公寓上你的床,不是你去他家裏勾引他。”

莉迪亞點點頭,“謝謝你。”

蕭攖城忍無可忍,劈手拎過弟弟,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留下亞爾賽特優雅地放下支票,“背面有我號碼,有空喝茶。”

說完她快步趕上去,生怕蕭攖城一時火大,錯手把弟弟掐死。

蕭攖城一聲不出下樓把弟弟塞進車子,等女友過來,壓一壓怒火,吩咐司機開車。

亞爾賽特嘆口氣,“回你那兒吧,這樣怎麽回家。”

蕭攖虹囁嚅,“Kitty姐姐……”

蕭攖城板著臉不作聲,開始撥手機,接通後說了幾句,臉色忽然繃緊,“什麽時候的事?”

他輕聲說:“找到小寶了,對,回家再同您講。”

放下電話,他輕輕握住亞爾賽特的手,“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個好消息。”

“是什麽?”

“塞韋林,那個變態。”

亞爾賽特的臉陡然失了血色,聲音微微發澀,“他怎麽了?”

“他死了,自殺,今天晚上。”

“自殺?”

“驗屍官是這麽說的。”

亞爾賽特盯著他冰般堅定的眼神,有時她真覺得蕭攖城的眼睛就像通話中白雪皇後放進人心裏的冰屑,藍得叫人迷惑也叫人恐懼。她搖搖頭,“不,他不可能自殺。”

“可他死了,還留下了遺書,相信我,你父母和我父母在一起,他們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

亞爾賽特輕聲問,“可你相信他是自殺的嗎?”

蕭攖城臉色微沈,看一眼旁邊的蕭攖虹,“我們回頭再談這個。”

亞爾賽特靜下來,蕭攖城握緊她的手,只覺得指尖冷得像冰。他又看了眼弟弟,蕭攖虹軟綿綿地躺在座位上,一臉茫然,見他看過來立刻打個冷戰,委委屈屈勉強坐直。

蕭攖城沈默地嘆口氣,明明自己也才要大學畢業,操這種心,簡直要瘋。今晚幾家聚餐,主角是阿德布林大法官同北海公爵,幾乎已經是訂婚宴前奏,小弟卻無端失蹤,學校裏沒有,老友處不見,他連頭發根都豎了起來,亞爾賽特聽見,二話不說披了外套就出來找,兩人幾乎調動所有人脈資源,最後卻在八卦爆料網站主頁上看見了偷拍,蕭攖城氣得臉都青了。

那女孩叫莉迪亞?愛倫?斯派洛,二十歲的美國留學生,貌美聰明富有,斯德哥爾摩大學的校花候選人,讀社會學,父親是廣告業大亨,唯一問題是身材好到足以去走VS天橋秀的她,當晚挽著的明顯是個臉容稚氣的小少年。

半張側臉已經夠蕭攖城認得出自家弟弟,小子今年剛剛高中畢業,下學期就要成為大學新鮮人,十六歲讀大一,也算趕上了哥哥當年的進度,天知道怎麽竟和未來學姐勾搭到一起。他來不及考慮這些,趁還沒被認出,先施壓要網站刪消息,要到地址便和女友一起趕去抓人——不然難道等狗仔隊來抓?

不怪他急,趕在未來岳父強顏歡笑為亞爾賽特和自己祝酒的當口,死黨把這條爆料發到他手機上,無疑當頭一棒。給這麽一鬧,家裏宴席已經攪和得差不多,他滿心焦慮,又怕委屈了女友,一路上憋得口幹舌燥,滿腹怒火全發洩在莉迪亞的公寓裏,輕輕松松拆了半間屋子,事後想想,又十分不好意思。

想不到這會兒倒是峰回路轉,捉到了小弟,又接到那個意外消息——意外是意外了一點,實在是好消息。

塞韋林?卡巴內是阿德布林大法官的心病。瑞典從來不盛產殺人狂,但出一個就很了不得,塞韋林就是那個佼佼者,差不多比得上古早恐怖小說裏那個綽號“牙仙”的變態。他持續不斷的殺人行動是從五年前開始的,中間銷聲匿跡了大約一年,然後繼續,起先他是被作為綁架犯通緝的,然而當付贖金之後肉票也無一生還時,這案子就上升到了謀殺的級別。

警方獲得的線索和速寫都少到可憐,故此人心惶惶了三四年之後,才在匿名人士的幫助下捕到了塞韋林?卡巴內,一個普通的程序員——當然,他不承認所有罪行,即使證據確鑿。

時間、地點、工具、身體特征等等細節都嚴絲合縫,但缺乏更有力的證據,譬如指紋和DNA,因此遲遲不能定案,特別令警方和檢察官頭痛的是:就在塞韋林受審期間,類似手法的殺人案又發生了兩起,雖然這不能作為無罪推斷的佐證,卻令辯護律師有了用武之地。

亞爾賽特對此十分火大,她和蕭攖城並肩升入大學,自然而然讀了法律——有一個那樣的爹,從小想不耳濡目染也不大容易——蕭攖城對此很無所謂,雖然他出人意料地選了語言專業,大家都知道他以後必定要接蕭未晏的班,來讀公立大學倒是令人納悶的一回事。

年輕的未來美女律師雖然離上庭還很遠,已經開始實習,作為助手協助主控律師收集整理資料,忙得不可開交,蕭攖城對女友的熱血表現不置可否,但對於塞韋林這人,他一樣深惡痛絕。

塞韋林在押期間,外面發生的兩起案子讓審訊成了僵局,最恐怖的是:其中一起案子的受害者家屬竟是塞韋林的最初主審官,亦是阿德布林大法官的愛徒。他的女兒在參加派對時失蹤,被勒死在自己的車裏,用她自己的絲襪,正是塞韋林慣用的招數。

消息一出,舉國震動,案件級別更高,阿德布林大法官親自替了瀕臨崩潰的徒弟,更給了亞爾賽特一個盡心竭力的機會。形勢卻在一邊倒地扭曲,塞韋林有個仿佛悲慘世界設定一樣的淒涼背景,孤兒,殘疾,歧視,校園暴力,自力更生,樣樣聽起來都頗惹人同情,辯護律師抓住了他那條萎縮的瘸腿大做文章,大肆指責政府在證據不足前提下拘捕當事人,有礙人權——還真有幾家激進媒體跟著搖旗吶喊,一副舉世皆濁他獨清的架勢。

蕭攖城冷冷說:“那是因為死的不是他家女兒或女友。”

即使這樣,壓力仍然很大,社會有個奇怪天性,容易對近在咫尺的血腥味關上嗅覺,卻被巧言令色的言論牽著鼻子走,習慣對知根知底的人百般質詢,又酷愛對毫不了解的人施以同情。

但阿德布林是何等人物,擔任要職已經十年,什麽沒見過,並不能輕易被媒體幹擾,持續一陣子之後,卻有件事令他這樣一位老資格辣手判官也變了臉色。

亞爾賽特跟隨導師上庭幾次,陪審團都註意到這位金發少女利落幹練,但很少人知道她來歷,塞韋林理應也蒙在鼓裏。

三個月前例行開庭時,蕭攖城申請旁觀,自然是為了欣賞女友風姿,想不到到了律師提問環節,辯方律師剛問到“請問您的姓名”時,塞韋林劈頭一句打斷他,扭頭看向阿德布林大法官,笑容可掬,“那位blonde是您的女兒嗎?”

一瞬間連蕭攖城都屏息,亞爾賽特本能一擡頭,立刻反應過來,連忙低頭掩飾,庭上已經漸漸喧囂。塞韋林緊盯著她,視線緩慢移動,像一條魚的嘴唇一張一合,在瀕死之前吸進最後一點氧氣一樣貪婪,他赤裸裸地註視著亞爾賽特。

亞爾賽特努力鎮定下來,臉上已經控制不住露出厭惡,蕭攖城看著她和導師耳語幾句,立刻申請離席,匆匆退場,他馬上起身追上去,臨走之前看了眼塞韋林,那變態也看向他,傲慢地撅起嘴,仿佛要吹一個氣泡。

如果不是在法庭上,未來岳父面前,眾目睽睽之下,蕭攖城相信自己會直接一腳踹斷他至少三根肋骨。

他在休息室找到亞爾賽特,發現女友已經微微發抖,當即帶她回公寓,給她服了鎮靜劑,又慢慢安撫一陣,這才好些。

年輕的勳爵十分惱怒,無從發作,又莫名起了些擔心。好在他和亞爾賽特早就是公認一對,差的不過是個訂婚儀式,於是著實陪了女友一陣子,日日接送,雖然沒辦法寸步不離,也很讓人放心。媒體早就得到消息,知道大法官獨生愛女竟是公訴人得力助手,蒼蠅見血一樣糊上來,無孔不入,一並連蕭攖城的家世也翻了個底兒掉。雖然他倆都不在意,到底有些煩躁,漸漸連學校裏都被跟蹤,天之嬌女和名門之後的花邊新聞同血淋淋變態殺人狂攪在一處,活脫脫一鍋味道詭譎的巫藥。時間久了本來兩個人都不在意,偏偏剛放一點心,便出了事。

時值畢業季,許多高中都組織學生來斯德哥爾摩大學參觀,兩個人都是優秀畢業生,也做義工幫忙宣傳講解,趕上一天正是國王中學的孩子來玩,蕭攖虹也在其中,因為沒被分到亞爾賽特負責的一組,還有些不爽,嚴肅要求午飯後的甜點多加一份餐廳限量的藍莓冰淇淋。蕭攖城替他害臊,亞爾賽特卻向來寵他,笑瞇瞇答應——反正答應了也是蕭攖城去排隊。

一天參觀結束,她送走學弟學妹們,正要去找蕭家兄弟,路過停車場時聽見貓叫,聲音慘烈,她從小愛貓,相熟的是個人都知道,立刻去尋,開始以為是幼貓掉進了排水管裏——這也是常有的事,正撥手機打算呼喚校園警衛和後勤中心,冷不防眼前一條黑影閃過,還沒反應過來,喉頭一緊,被勒住脖子向後拖了過去。

蕭家兄弟趕到現場時,亞爾賽特還在昏迷,校醫安慰地拍拍蕭攖城的肩,“還好,沒有大礙。”

蕭攖虹魂飛魄散地撲上去,抱著未來嫂子的手,“Kitty姐姐……”

旁邊的中年人輕輕咳了一聲,“蕭先生嗎?”

蕭攖虹眼圈發紅,眼看就要淌眼抹淚,對大哥呶呶嘴,“哥,找你的。”說完繼續抓著亞爾賽特發急,“姐姐啊,你怎麽了……”

蕭攖城本來嚇得夠嗆,被他這麽一攪,反而鎮定下來,看向那中年人,“您是?”

“賽特瓦爾斯。”凝視著年輕的勳爵,他突兀微微一笑,“您——長得很高啊。”

蕭攖城微微一蹙眉,想了起來。

他見過這人。不過……七年前的事了。當年國王中學那起虐貓犯遇襲案,負責調查的警司便是這一位。

他微微鞠一躬,“您好,又見面了。”

賽特瓦爾斯略微有些吃驚,並沒料到小勳爵竟然當真記得,而且一本正經禮數周全,一時也失去了諷刺的勁頭。他簡略介紹一下情況,亞爾賽特是在儲物室附近被襲擊的,幸而她機敏,立刻扯斷頸上那條銀鏈子,報警系統登時啟動,保鏢和所有警衛應用全部接到信號,第一時間趕到。

蕭攖城點頭,他也有類似的報警器——和他家相似的人家,哪個孩子沒有,雖然他這一份並沒派上過用場。但亞爾賽特同時也按下了手機上的快捷鍵,直接撥到他那裏。

看著擔架上女友蒼白小臉,他後怕得快要發抖。

差一點,差一點就出了事。

他根本沒想象過,生活裏會沒有這個瀟灑金發女孩的存在。兩個人的青梅竹馬,如同絕癥,從不可醫。

蕭攖虹輕輕扯他一下,耳語,“哥,淡定,誰救了姐姐?”

一句話提醒蕭攖城。

賽特瓦爾斯深思地看著這兄弟倆,點點頭,“我一直在跟蹤某個人。”說得非常含蓄,兄弟倆卻立刻會意,蕭攖虹搶先問,“那個人是誰?”

“阿德布林小姐可能看到了真面目。”

蕭攖城的心揪緊,不再多問,陪女友到了醫院,蕭攖虹張張羅羅,端茶送水,又打電話給相熟餐廳替大哥要晚餐。蕭攖城一把抓住他,“別亂跑。”

他把弟弟按在身邊,心亂如麻,一個弟弟,一個女友,生命裏最重要兩個人,實在缺一不可。愛人現在還昏迷在病床上,絕不敢讓小弟再離開身邊半步。

賽特瓦爾斯過來探望,輔以簡單問話,但他早就意識到,從這兄弟倆身上得不到太多消息,首先他倆絕不可能是嫌疑人,其次兩人根本不在場,但蕭攖城並不介意同他談,雖然受了震動,未來的北海公爵依然非常坦率。

“我不會說我沒懷疑這是那個所謂‘塞韋林的影子’幹的。”那是報紙給近來幾起案子的嫌犯的代號,認為他是個塞韋林的模仿犯。

賽特瓦爾斯註意地看他,“你會要求阿德布林小姐退出調查嗎?”

蕭攖城笑了,盡管略顯苦澀,“不,亞爾賽特不會答應。”他轉身看昏迷的女友,蕭攖虹坐在床邊,敏感地回過頭來看他們。

他喃喃說:“幸好我還可以兼職個保鏢的角色。”

外套內袋裏摸出一枚金色與冰藍色緞帶打成的精致玫瑰花結,他抖開來給賽特瓦爾斯看,裹在裏面的是緞帶串著一枚戒指,纖細白金圈鑲一顆方鉆,簡單之極。

賽特瓦爾斯一楞,蕭攖城起身進病房去,執起女友的手,將戒指套上她中指,無言地吻了吻。

“警司先生。”

他看著蕭攖虹,男孩禮貌地欠身,“辛苦了,請務必捉到犯人。”

賽特瓦爾斯沈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小勳爵,你可以放心。”停一停他終於不打算忍住,“很高興再見到你,你比我期待的禮貌多了。”

蕭攖虹笑了,眼神裏帶點驚愕,攤攤手,“為什麽?”

賽特瓦爾斯居高臨下看他,六年光景,他已經從一個漂亮的珍珠瓷娃娃長成了挺拔修長少年,雖然比起賽特瓦爾斯還是矮了不少。因是外出,沒有穿校服,雙手攏在薄薄卡其色風衣的口袋裏,頸上松松地圈著一條佩斯利花紋圍巾,堪稱有型有款,再加上眉目秀雅,膚色新鮮,走到哪兒都是個引人註目的美少年,雖不及他哥哥那種銳利生光的俊美,可也足夠女孩子臉紅紅心跳跳。

所有怪獸,都有一張人臉。斯芬克斯甚至是個美女。

賽特瓦爾斯一直認為,真正的變態與精神病人,往往隱藏得比誰都好,也比誰都深。

他從沒掩飾過自己對於面前這男孩的懷疑,從六年前到如今。

蕭攖虹聳肩,接了個電話然後對他微笑,“送餐的侍者來了,哦,我給您也帶了一份伊比利亞火腿三明治,希望您喜歡。”

賽特瓦爾斯久久地看著他,點點頭,“小勳爵。”他業已知道,這男孩將會成為個侯爵,羅恩格林城堡,傾國傾城的豪富……這樣一個孩子的一生,究竟還需要追求什麽呢?

六年前那起案子讓他正式關註上國王中學,攝像頭錄像是唯一的證據,不足為憑,他命令助手去調查所謂的白色鬼影,結論是,當天穿白色禮服的不止一人。

但他把目光放在這個九歲的男孩身上,即使他甚至都不是唯一穿白衣的孩子。

他自己也不曉得原因。為什麽?只因為這孩子的表現……比他的年紀和出身更顯天真無辜嗎?

那或許還真是個好理由。他既不像他大哥一樣酷得油鹽不進,也不像那漂亮小姑娘一樣口齒輕靈對答如流。

這孩子只是在別人剛好能夠容忍的範圍內撒嬌撒癡,表現得像個慣壞了的嬌寶寶在求關註,以此將自己扮成了不錯的背景樂。

賽特瓦爾斯一開始的確試圖找他父母,但轉念一想又放棄,不管怎樣,一旦驚動成人,他擔保北海公爵會輕而易舉銷抹掉這整件事。沒有哪對權貴父母會放任這種事留在孩子記憶裏。所以他毫不客氣地直接去見蕭攖虹,比他想象的要容易,國王中學的老師並無架子,而那位班主任對這漂亮娃娃的評價相當之無奈——“恕我直言,警司先生,我沒想到北海公爵會有這樣一個兒子,沒見過這麽大的孩子還粘著自己哥哥的,你不會想到那樣的家庭竟然養出這樣嬌滴滴的小男孩。”

許是為了佐證老師的評語,面對賽特瓦爾斯努力放緩口氣的提問時,蕭攖虹的表現相當丟臉,開始是努力做個乖孩子式的表示拼命思考,三分鐘熱度,然後是持續的走神,在賽特瓦爾斯試圖問清他當時的行蹤時,這孩子索性一抹臉露出要哭神色,意料之中地說:“我要找我哥哥。”

班主任投給賽特瓦爾斯一個了然眼神,輕聲說:“請不要給自己找麻煩了。”

賽特瓦爾斯懂她是好意,但這句話仍然讓他不大舒服。

為了掩飾目的他又提問了幾個同年級的孩子,個個都表達流暢落落大方,勝過蕭攖虹多多。任誰來看,都會覺得那個娃娃臉的小寶註定是個娘炮敗家紈絝的材料——反正北海公爵財雄勢大,不怕他敗,蕭攖城又是諸多父母眼中數一數二好兒子。

他離開暫用的心理咨詢室時,卻在門口看見了蕭攖虹。

他坐在對面窗臺上,一雙小手安靜合在膝蓋上,似笑非笑地看著賽特瓦爾斯。

這個高度,兩人恰好對視。

賽特瓦爾斯緊盯著他的眼睛,忽然有點發怔。這不應該是一個嬌寶寶的表情——當然不應該。

孩子輕聲問,“那個人不該死嗎?”

你覺得,那樣的人,不該死嗎?

賽特瓦爾斯鎮定了一下然後反問,“哪個人?”

蕭攖虹揶揄地笑了,搖搖頭。

“你都知道什麽?”

孩子並沒有回答,視線一轉,探長身子伸出手,“哥。”

蕭攖城疾步走過來,把他抱下窗臺,動作小心翼翼得極其順理成章。他對賽特瓦爾斯欠欠身,領著弟弟走了。

懸案,那不是警察最恨的東西。他們恨的只是近在咫尺的擦肩而過。譬如賽特瓦爾斯看著眼前的蕭攖虹時,無法自控油然而生的那種感覺。

他不願稱之為無力感。

有證據嗎?沒有。有動機嗎?沒有。甚至——有可靠的推理嗎?

沒有。

他連一句話都不能說,連一句“是你做的嗎”都不能問,任何一個微弱的質疑都足夠在律師團的翻手覆手下演變為不稱職指控,繼而徹底斷送自己的生活。

而這孩子此時此刻還戲劇性地對他輕輕頷首,“我擔保那家店的火腿都是純正哈布哥貨色,您可以試一試。”

他禮貌周全地送上一杯咖啡,轉身回病房去,輕聲安慰哥哥,“至少留點力氣照顧長輩,我可扶不動那兩位女士。”

他的預言一點沒錯,阿德布林夫人直接暈倒在當場,公爵夫人略好些,也有些作聲不得。北海公爵到底鎮定,轉頭看到賽特瓦爾斯,立刻出來向他咨詢專業意見。

警司回答,“我不認為他會再次對阿德布林小姐出手……”

他微微側一下頭,看見蕭攖虹安靜坐在病房一角,瞳孔深邃得有些幽暗,視線像雨刷一樣單調茫然地掃過周圍。

那孩子的眼睛是很漂亮的墨藍色嗎?

亞爾賽特醒來之後非常鎮定,出乎賽特瓦爾斯意料,醫生不準她過多回答問題,但她有限的幾個回答已經讓在場所有人皺眉。

“是塞韋林?卡巴內。沒錯,我記得那張臉。”

醫生檢查過她身上掙紮時留下的傷痕,估測得出的結論同塞韋林的身高相符。

蕭未晏問賽特瓦爾斯,“您怎麽看?”

留兩個母親和蕭攖城陪著亞爾賽特,一對親家同警司在外間細細相談起來。

阿德布林大法官嘆口氣,“他不可能越獄,也沒有越獄。”

賽特瓦爾斯剛想開口,一把少年聲音清脆帶笑地打斷了他,“所以不是他嘛。”

蕭未晏皺皺眉,“雲寶,回裏面去。”

蕭攖虹顯然並不在乎這個警告,走到父親身邊,順手替大人們添茶,他徐徐地說:“姐姐看見是他,可是不可能是他,所以不是他。”

賽特瓦爾斯緊盯著他,“勳爵的意思是?”

蕭未晏略有點不耐煩,“叫他雲寶,小孩子家,哪來的爵位。”

“警司先生不是已經在跟蹤了嗎?”

賽特瓦爾斯沒有回答,“蕭先生認為那會是誰?”

蕭攖城搖搖頭,“我不知道,臉和塞韋林?卡巴內長成一樣的人?雙胞胎?都有可能。”看一看父親臉色,他當即不賣關子,乖乖補上,“塞韋林是個瘸子,正常站著或者能勉強保持那個身高,可要制服姐姐那個高度的女孩子,撕扯起來,怎麽可能還站得穩。”

賽特瓦爾斯一挑眉,沒錯,的確是這麽回事。他頓時多看了蕭攖虹一眼。

“所以警司跟蹤的人是誰?”

賽特瓦爾斯並不情願開口,“近期發生的兩起案子,警方已經有了線索。”

“有內鬼。”

阿德布林大法官一震,蕭攖虹並不打算住口,“亞爾賽特姐姐的事,是誰告訴給塞韋林的?這才幾天,姐姐就被人襲擊,可不像個巧合。”

蕭未晏雙眉一軒,盯住賽特瓦爾斯,“警司?”

“我們也懷疑內部有人成了塞韋林的聯絡人。”賽特瓦爾斯嘆口氣,“但請相信,警方並不想打草驚蛇,但更不會拿人命冒險。”

蕭未晏不理他,簡短地同阿德布林說:“看好閨女。”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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